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拂晓哨位（ID:fxsw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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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皇义供稿
别把运气当本事
——一位退役大校的自我沉淀
文/王皇义
人都爱说“人往高处走”，不愿说“水往低处流”。其实，“人往高处走”是说人都想积极上进，“水往低处流”不是说消极后退，而是要遵循自然规律。年轻气盛，一心向上，这是青年人应该具备的特质。但走一走、闯一闯下来，也需要总结总结，沉淀一下。水流到了放缓的河段，才会沉淀的多些。
我入伍后一直“沿着黄河往上走”（首站宁夏），走到黄河源头退休回故里。退休是一个“休止符”，水已流到低处就有沉淀了。沉淀什么？沉淀自己的前半生、大半生。
从戎几十年，干了些啥？印象深的有几件？缺点、弱点何在？再综观一下自己的“颜值”和百态，有无愧对组织、社会？
有点印象的事：一是所在的团政治处被授予荣誉称号，个人参加了全军英模会，出了一本小册子；二是所在的果洛军分区党委被作为全军重大典型宣传。但是不是名至实归，心安理得？客观地说，个人努力不可否认，但如果组织不给你舞台，又没有好机会、好领导、好战友、好部属的合力作用，即使个人有再大的本事，也只能“在野地里唱乱弹”——自己穷开心，何况自己原本就是一个只有初中文化底子的农家子弟。
自己也知道成绩应首先归于组织、集体，但父亲当年的训诫早有警示。
在同期入伍的战友中，我晋升较快。少年得志，不知道自己“能吃几碗干饭”，休假回家有点张扬。父亲低声、板着脸训诫我：“别把运气当本事。你看看咱们村，有本事的人多着哩！”我不服，头一歪就走，心里还嘀咕：“哼，你娃干得好，不高兴还收拾！”
父亲45岁患病，49岁离世，没留下照片，但却给儿子留下了“别把运气当本事”的遗训。在我忙碌时，有所忘记；不顺心或有点闲工夫时就想起来了，“沉淀”一下自己。
在“电台有声、报纸有文、电视有影”，来参观、出去作报告介绍经验渐多时，自以为能、突出个人的苗头就出现了。别人见状不便明说，好心者也是从侧面点到为止，而自己却有点“人在事中迷”，缺点没有改，就成为弱点，哪里还想得起父亲的训诫。
年7月1日，兰州军区授予团政治处荣誉称号命名大会在迎水桥驻地召开。几年来高速运转的躯体也觉困乏，思维机器似乎也运转不顺畅了。当上级要我们制订未来规划时，几次梦见火车跑不动的画面，真有点“江郎才尽”的光景。此时，才懂得父亲发声“别把运气当本事”的洞察力。之前有点成绩，完全是靠着一腔热情、勇气和主动性干工作，至于本事，也只能算作成才律中的“聚焦律”，调动了全身能够调动的能量去干一件事。如果还想发展，不充电不行了，也就是从这时起，自己更坚定了在有本事上多用力的信心和决心。否则，才不配位，癞蛤蟆支桌子“硬撑”，丢人现眼事小，造成损失就事大了。
命名会一结束，兰州军区首长找我谈话：“这几年你很辛苦，需要缓解一下；你文化程度不高，还是补习一下高中文化，时间也不长。”就这样，我离开团队到西安陆军学院参加补习班（这是在部队唯一的一次10个月院校学习），也给了自己总结、沉淀这些年学习、研究、实践、感悟的机会。我是区队长，住单间，队领导甚为关照，三个半月便完成了7万余字的《政治指导员工作研究》。在兰州军区首长、机关的过问和具体帮助下，6年里的付出终于见到了《军队政治指导员工作概论》的出版。平心而论，这本小册子的系统性、理论性差距很大，档次不高。当时总编在定稿时，就曾表达过将“概论”改为“概要”的看法。
今天看来，这本小册子在当时出版物匮乏的情况下，有一点参考作用，但局限性还是很大的。也曾有人提过修订再版的建议，但自己觉得当年在成书氛围很好的情况下，我还用了6年时间，如果再重启旧事，肯定是才不能及。这个成果虽不甚成熟，但对经常“沉淀自己”，继续走“学习、研究、实践、总结”之路还是有一定的奠基作用。
《军队政治指导员工作概论》是在8号泉驻地完成的。15年之后故地重游，我写过一篇《8号泉那颗白杨树》，其中引用了唐诗名句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。我的“亮点”背后，确是组织、战友、亲人铺垫的。在这里，有4名战士牺牲；我说到两任团长的无私帮助支持，还讲了政治处荣誉的拓荒者们，特别讲到对当年办“指导员之家”的再认识。
因为政治处工作名声在外，把“指导员之家”从团党委会议室兼作变为有10多间房子的单独场所，这对于团党委、主官来说，统一思想、组织协调确是很复杂的。别的不说，当时与政工研究齐名的外军研究室只有两三间房子。如果都按“指导员之家”的规模，办“连长之家”“司务长之家”，那得多少房子！在命名会后，有的部队就出现了办“家”很多的现象。而移防到贺兰山后，原部队的“军官之家”，其中有共用、专用之分的做法就比较可行。沉淀一下这番情景，更显出当年团党委、首长和司后机关的境界和胸怀。政治处的声名确是“众星捧月”！
没有这些垫底，站在最上面的我会那么幸运吗？我的运气好！
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，无数生命换来的史实，正是一些原本可以拜将封侯者不愿领受的清醒回答。正是“不战而屈人之兵”的战争最高境界的最好解读。活下来的是幸存者，拜将封侯者更是幸运者。父亲“别把运气当本事”的训诫，不也是老百姓对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的通俗表述吗！组织是扶你上马者，自己是显山露水者，群众是真正的英雄。
在黄河源头的果洛藏族自治州，每个县都有烈士陵园，那里躺着为守卫这片国土安宁而献身的烈士。我在果洛军分区任政委6年，凡自己春节值班，都要到烈士陵园“拜年”，听听烈士们对自己、对一年工作的点评；在我任内牺牲的23岁3个月零3天的王永生战友，为其坟茔未安置妥当，我对甘德县人武部领导发了火，自己每年都要去探望一两次。在我10多年后回军分区时，又专程前往甘德县烈士陵园一趟。
年5月，上海警备区35名师团职干部到军分区参观见学。原本是一次平常的回访活动，却在上海警备区、南京军区产生了强烈反响。兰州军区派工作组考察，中央11家新闻媒体采访和作为全军重大典型宣传，我们怎么也没想到。在材料准备和新闻稿的审核中，尽管我们很注意将历届班子的贡献作基点，很注意一些具体事例的真实性表述，但给我们冠以“英雄群体”之名，自己表示了否定的态度。对《解放军报》的短评“用信念和生命保持先进性的模范群体”的定位，感到还是太高了。但将此作为我们应该努力的奋斗目标，确是应清醒认识到自己的历史责任和担当。和先辈烈士相比，对于不断改善的生活、工作环境和条件，不断提高的各种待遇后来者来说，我们这一届班子的成绩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。这确是心里话。
长期在高原服役，身体有“透支生命”的考验，名声也有一个不可“透支”的考验。清醒的答卷，对于我们“一班人”而言，也应该是“别把运气当本事”，不仅要找工作和建设的差距，还要认清自身（集体和个体）的素质弱项。
在自己退休的前几天，我梦见了父亲，老人家坐着马车远去，他的面容是微笑着的。我的解读有二：一是儿子“别把运气当本事”变成了现实；二是在说“退休了，看你还张不？”（家乡俗语“张扬”的意思，“张”读zháng）他是将这个训诫变为现实，当作儿子对他真正孝顺的标志。
拥有“亮点”后，自己真有点“老虎不吃人，恶名在外”的味道。在免职、又任职的多年“沉淀”中，我是这样认识自身能力的：“长处是肯学习、钻研问题，但仅是在这点上稍长；对于一位合格主官而言，在凝心聚力、发挥大家作用上，显得较弱；对怎样当好副职还有一个转变过程。”这是在海北军分区任副政委时，进行“三讲”教育对照检查的认识。这期间，也有了《主官的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》到《主官论》的思考和“沉淀”。
干事业要执着，但认识和判断事物不可固执。缺点得不到改正，演变下去就变成弱点，弱点成了习惯，就变成定势，产生不良后果或犯错误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。
慈不掌兵，威而无恩也不可取。我生性率直，特别是对有过较长主官经历的自己来说，言简、严厉就成了个性特征。曾有人带一想转业的干部找我汇报思想，人家前脚刚进门，我一句严厉的发声，让人无语退出。后来，师李政委知道这件事，笑着对我说：“有理不打上门客嘛，就是忙，另找时间也行嘛！”是的，应该这样。
当主官得罪人不可避免，但也要考虑到担责任事的另一面。在位时，你批评人不管对否，人家一般不会当面顶撞，但背后或离开你的管辖或退伍后，想表达什么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。
▲作者在海拔米的巴颜喀喇山口留影，巴颜喀喇山北麓为黄河源头
那年参加英模会后，我接到一名退伍老兵的来信，质问我为什么让他走？算什么“指导员的指导员”（《解放军报》报道我的标题）？配不配？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哪个连的兵，怎么没一点印象。又一想，你能吹胡子瞪眼批评人，人家穿军装不敢反对，脱了军装骂你几句，有何不可！我立即回信，找自身名至实未归的差距。前几年，在手机信息里也有对我不恭的文字，我将其“置顶”，时不时地“重温”一下。
故乡抗日名将关鳞征幼时顽皮打架，受老师激将出走成才的故事印象深刻。说是关在家乡上学不成，父亲送到西安就读，可其旧习不改惹祸。老师骂他：你羞你先人哩，你大（方言读dá，指父亲）东山日头背到西山，脊背晒的像腊汁肉，你倒在这儿丢人现眼。将来你要是能干成事，你倒骑毛驴到我门上骂我，我一声都不吭。关一气之下走了，入黄埔军校，当军长后专程回西安拜谢老师。得知这一消息后，友人硬拉老师进山躲避，可关还是抬着轿子进山，一到门口趴在地上爬着上台阶，连声感谢老师教导之恩。
对比一下这位老师的激将法，他是在特定情况下，遇到了一个特定对象，才产生了奇特之效。而自己东施效颦，一味照搬，尽管动机不错，但有时效果不好，甚至造成伤害，可能影响部属一生。实在不该。这也是“沉淀”所得之一。
自己勤于动笔，那些文字只能是一些记录。认真筛选，有点意思的并不多。我自选自编自印了册《治心九篇》，除《军队政治指导员工作概论》之一章外，还有各个时期有代表性的文字，其中《主官论》《带兵散论》《治心偶得》已由“拂晓哨位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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